老王说警事 | 夜深贼撬门

王银虎，男，现年54岁，渭南市作协会员，合阳县作协理事、公安局文联主席。从教、从政后从警，历任看守所副指导员，皇甫庄派出所指导员、所长，坊镇派出所指导员，现就职于政治处。曾在报刊网络发表作品218篇，与兄弟五人合著散文集《扯片阳光给父母》。

王银虎勤于写作，其文章真实生动，内容充实，文风通俗，笔调幽默，读者喜闻乐见。去年至今其发表的《美人计》《夺命胎盘》《中奖连环套》《假金龟案》《骗子化身微信好友来借钱》《女贼》《老贼》《抓贼》《夜袭骗子窝》《解救花季少女到山东》《雨夜贼影》《小村大盗》《换码盗窃案》《会开锁的贼》《夺命罪因》《可疑的皮卡车》《枯井命案》《合阳新年第一贼》《边境猎狐》《盯住办公室的贼》《戴口罩的贼》《七十余载同窗战友情》《酒醉的蝴蝶》《半块油饼》等系列报道，独具一格，值得学习推广。

连日案发三连村

位居陕西合阳县北的同家庄镇，中部有如意、新堡、安平三个邻村，呈等边三角形坐落在108国道边。镇名村名都给人以如意平安之感，事实上近年来的确如此，一派安宁祥和，偶而发生过治安案子，但从未发生过刑事案件。

然而，天有不测风云，人有旦夕祸福。接二连三的盗窃案于2019年农历霜降前陆续降临到这三个村。发案部位的卷闸门被撬起，防盗门锁被撬坏，墙头铁丝网被剪断，房间现金和物品被洗劫一空。

是外地盗贼流窜而至，还是本土贼娃子吃了窝边草？一道必答题，摆在了同家庄派出所民警心头。

深秋月夜，凌晨时分，睡梦中的如意产业园管家兼门卫老何被一阵噪音扰醒。他侧耳谛听，起初以为是会计开关财务室门响，后来听那声音“嘣——嘣——嘣——”一下又一下，遂起疑心，悄悄站到二楼阳台上往下观望，影影绰绰瞧见对面一楼财务室门口有个人影。“小赵，小赵”， 他喊了两声，却不见回应，顿悟是贼在撬防盗门，忙大喊抓贼。那黑影闻声拔腿窜走，翻过电动铁门外逃。二楼夜宿的几个男同事纷纷起床，前来问询情况。鉴于贼已逃脱，大家也无心外追，谝了会儿闲传后便入睡。老何在“月黑雁飞高，单于夜遁逃。欲将轻骑逐，大雪满弓刀”的惋惜中进入梦乡。

谁料逃出大门的贼，在附近低洼处潜伏许久，待大家睡熟之际，竟杀了个回马枪。天亮后人们才发现，仓库卷闸门下垫着几块砖，卷闸门下地板上有爬行痕迹。存放钱物的抽屉被撬坏，2300元被盗走。民警勘查现场、查看监控后，记下了发案时间：2019年10月18日凌晨3时28分。监控探头拍下了贼影，但因距离太远，无法确认盗贼身份。

19日深夜，新堡村部7个防盗门锁被撬坏，会议室电脑、电视，医疗室出诊箱、药品，被洗劫一空。早晨接到报案、迅速赶到现场的民警在勘查现场中，从村部北土坎下，找回未被盗走的三箱药品。监控探头因角度不佳，只拍下了风中摆动的树叶，而未能将贼现形。

20日凌晨，安平村部遭盗。会议室电脑、电视、空调，医疗室健康证明、户口本等物品被盗走。赶到现场查看监控的民警不由喜上眉梢。因为这一次，盗贼原形毕露。村干部和村民一眼就辨认出：这是本村李光（犯罪嫌疑人为化名）！许多村民感慨：呀呀，这娃还咥这活！还拉个独轮车运送东西！

《庄子》上有个成语叫“盗亦有道”，意思是盗贼行窃时也讲道义，也有其所谓“行为规范”。江湖上流传的贼道是“偷风不偷月，偷雨不偷雪”。然而这个不入流的贼明显违反了贼的“行为准则”，干出了“月夜入室盗窃”的勾当。说明“江湖乱道”，盗亦乱道啊！

谎话连篇层层剥

盗窃嫌疑人李光被锁定，接下来就是抓捕。派出所民警赵拓此前曾率辅警出警到安平村接触过李光。那次是李光在门洞里打他母亲，群众劝阻不下报的警。到现场时，李光手持一把菜刀站在门口台阶上，嘴角泛沫，情绪冲动。在出警民警持警械、盾牌威逼并厉声断喝下，李光丢下了菜刀。民警和村干部当场教育，李光表示悔改，愿意给母亲买药买饭，民警始离去。这次抓捕所长曹直带队，所内男警齐出，并有几个武警配合。蹬开房门，李光坐在炕沿上，身边放着一把明晃晃的腰刀。从其家里搜出了被盗的电脑、电视等所有赃物。

合阳县公安局办案中心。办案民警谢涛涛展开讯问：啥文化程度？拷坐在审讯铁椅上的李光答：大专！啥？大专？在哪儿上的？答：陕西职业技术学院。啥时间上的？一年学费多少？学的啥专业？学了几年？在民警一连串的诘问下，李光终于张口结舌，低下了头。到底是啥文化程度？答：小学。问：咋骗人呢？答：我在那个学院的食堂里做过饭。

为了弄清其作案动机，民警问：咋选择这三个村下手？李光答：就近偷的。晚上步行去不了太远的地方。问：在如意产业园被惊脱了，咋还敢杀回马枪？答：谁还没有几天“年少轻狂”！问：撬杠哪里来的？答：新堡街上花42块钱买的。问：匕首呢？答：也是新堡街上买的，花了20元。老何后来听说李光作案时随身携带撬杠和尺把长的匕首，庆幸地说：多亏那晚没有追，不然李光还可能将盗窃行为上升为行凶抢劫呢！

合阳县看守所管教室。笔者询问李光：家里几口人？答：四口。到底几口人？答：四口！都有谁？答：奶奶、父母和我。那你父亲在哪儿？答：在外打工！连问三声你父亲在哪儿？他的回答都是在外打工。笔者掌握其家情况，知道其父10年前已病故。之所以问这个，就是试探他是否能如实回答。结果证明他果然是“张口即谎言，满嘴无实话”，习惯骗人。笔者花了一番功夫，教育他要实话实说，从而打开了其内心隐秘世界。

笔者问：咋那么胆大呢？答：我四五岁就敢从近两米高的墙上往下跳，七八岁就敢爬柿子树，坐在高高的树杈上往下看。问：咋选择那个时段行窃？答：我看过一个桥段，是日本偷袭珍珠港纪录片，从那儿学的。片中日本专家经过研究得出结论：凌晨2点到4点，人睡得最沉，警惕性最低，是最佳作案时间。问：偷白大褂何用？答：我想要医生那个皮箱，白大褂在皮箱里面装着，就一起偷了。

穷根深深深几许

仓廪实而知礼节，饥寒生盗贼。每个盗贼的背后，几乎都有个贫寒破碎、缺乏文化教育的家。提起李光家，那真是穷根扎到井里——深了！其爷爷，五十来岁时雨中披塑料纸去喂自家的黑牛，结果把牛惊了，追到炕上把他连顶带踏踩成重伤，用架子车拉到县城，两天后不治身亡。棺板花了50元，从县城拉回家的车费一直未给人家。村人说：他人懒，不爱下地；没算计，不知俭省；“有了一顿，没了抡棍”，有点粮食就带到集会上换饭吃，没粮了就忍饥挨饿。

2019年已89岁的奶奶十来岁上就被母亲抛下，和弟弟随跛子父亲过活。别人家把地早犁完了，父亲还在地里撅着屁股用撅挖。冬天父亲到沟里砍下柴，她流着泪一点一点背回家。1946年15岁时嫁进安平这个穷苦人家，未要也未收一分彩礼。生四子一女。大儿一直是光棍，因为当过兵，所以享受着“全保”，国家每月给700多元，多年不与母亲和其他家人来往，形同出家。二儿三儿相继病故。四儿多年在新疆打工，离婚未育，老屋的新房是其出钱盖的。

李光的母亲48岁，从小就是一级残疾，靠双手套着布鞋、拖着双膝并排前行。17岁时其母逝，24岁嫁给大她一轮的丈夫，夫妻双方不识一字。彩礼要了350，结果给300，娘家退了50，实际收了250元。250，农村人忌讳的数字，但她娘家和婆家都接受了。这真是金花配银花，西葫芦配南瓜，穷汉家嫁进了赤贫户——门当户对啊！儿子13岁时，丈夫病故。临终前托付她说：你有娘家人照顾，我一生就这一个儿子，你想法把他养大成人吧！她含泪承诺。娘家4个姐，都嫁给了农民，后辈都是农民工。唯一的哥哥55岁，有糖尿病，嫂子有癫痫症，哪里顾得上管她，因此儿子李光也不认他这唯一的舅舅。丈夫留下的2亩地租给了别人，生活来源主要靠4个姐姐接济。知书达理的姐姐们隔三间五，轮流骑车给她送点儿米面油盐。这几年，扶贫政策温暖了她的身心，每月国家给她发439元。目前她一个人住在村头弟弟给她盖的一间简易房里。房门面南，西墙下是低矮的土炕，墙上是政府给安的空调，用电饭锅做饭，脚地半尺高的案板是她揉面切菜的地方。房子外面扔着几根葱。

李光的母亲双膝跪地，挺着身子说，儿子李光是个好娃，就是缺乏教育。丈夫去世时13岁的儿子正在新堡上小学5年级。每次上学奶奶把李光送到村口，想不到孙子不去学校，却呆在新堡街道本村人开的饭馆里混饭吃。小学毕业，学没念成，却学会了做饭。游荡了几年，20岁时跟上熟人外出打工，首选西安。儿子初次出门打工时很自信。我叮咛说：你挣下钱了不要乱花，要攒钱娶媳妇，妈没有钱。儿子一甩头，得意洋洋地说：拿上咱这本事，还怕娶不下媳妇！起初在咸阳饭馆帮厨，嫌每月500工资少，不到两个月就离开。后在陕西职业技术学院食堂里干了一学期，因厨艺不精被淘汰。又去河北保定一酒店当厨师，因宾主均不满意被炒了鱿鱼。转而到邮政储蓄银行当保安，因偷了银行大厅的验钞机等物被开除，还被公安机关拘留了10天。22岁挣了6000元回来，给我花300元买了个轮椅，因太大不适用，便卖给收破烂的了。不久在新堡街上骑摩托车出了车祸，花完了剩下的那点钱不说，还根本不得够。多亏西安那个医院有个乔医生是本村人，和他四叔关系好，亲自上手，把内脏用纱布裹着动的手术，救回了他一条命。后不知怎么就进入了传销组织，被洗了脑，还挨了打，把脑子打乱了。2015年他四叔盖房那年他回来脾气就变了，整天一走一说，自言自语，在巷里碰见人从来不打招呼，不与人交流。在家里打我还说是自己的家事不让外人管，让他四叔从老院子里“往出滚”。白天睡大觉，黑了巷里转。人们说是得了懒病，医生说是得了抑郁症，儿子说是因为传销组织让他吸了一根“红头烟”。这两年儿子整天向我要钱，说有多钱给多钱！我从来不敢把钱藏在家里，那样会被儿子找见拿走。钱我都存在卡里，卡和身份证我从不放在一起，分别让村干部和亲戚藏着。儿子常乱翻，到处找。找不到现金，竟把被褥下藏着的户口本烧了，把从村干部手里要下却不能从信用社取下钱的存折撕了。那次向我要钱，在门洞里用木棍把我打得遍体鳞伤。派出所民警教育后，才给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我买药倒水递饭。伤好后，村干部就帮我挪到了村外这儿。但儿子常来吃饭拿馍。作案前一天，儿子来找我要饭吃，我说没面了，然后哭了。儿子斩钉截铁地说：不要哭，不出三天，我给你把白面送来！没想到，儿子竟然走上了这条道，如今把自己弄进了四堵墙。我儿子今年虚岁24了，其实他还没有长大，还很不懂事，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你们能把他教育好。

奶奶这几年主要生活在女儿家。昨天夜里梦见孙子站在一个大场子里，精着身子光着脚，冻得嗖嗖嗖，问话不答应。今天她无论如何要回家，女婿就把她送回来。她问儿媳妇孙子回来没有？说娃正受冻着。儿媳妇说娃因为偷东西被关起来了，她早就想给送棉衣，就是不得去，想和姐姐一起去，姐姐们都没空儿。幸好笔者于小雪前两日借参加一个婚礼来采访，顺便将衣物捎给关押在看守所里的李光。

2020年春节前，县残联给李光母亲赠送了辆轮椅，并将门前用水泥抹了坡道。还有人给送米面油菜等物品。李光母亲眼巴巴地等着儿子服刑一年半后归来。

编辑：王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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