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生活情趣

 耄耋之年的父亲，耳不聋眼不花，生活充满情趣。

蝈蝈叫声响满院。上世纪七十年代，习惯忙里偷闲、苦中作乐的父亲，常常别出心裁，想方设法给家庭带来快乐。曾听说他从沟底溪水边的稀泥中捉过鳖，逮回家放在水瓮里，一不为卖，二不为吃，纯粹是为了让人观赏。但50多年来，我一直没有看到过他逮的鳖。倒是见到二哥逮回了一只，不久还跑掉了。

父亲会捉蝈蝈——家乡唤作“醋蛛蛛”的虫儿。我小时候在野外扑空过多次，从未亲手捉住过。

那虫儿褐色的硬嘴如铁夹子，绿色的大肚皮两边长着一对长甲，喜欢藏在荆棘丛中振翅长鸣。一旦有人走近，便极快地蹦到草丛里去了。不知父亲是如何敏捷地抓住，然后用细草绑着带回家。

父亲当饲养员那阵儿，家里正穷。春末夏初，去沟里给牲口割草，是他每天下午例行的公干。黄昏归来的父亲，每年总有一天，会将一只蝈蝈当作给家人的特殊礼物，放养到庭外树上，给满院增添一种天籁之音和片刻的欢乐。

虽然我和二哥小时候用高粱秆制作过“醋蛛蛛”笼子，但只发挥过一次作用。还要找黄瓜花喂养，加之少时这方面兴趣不长久，因此玩耍半天就会把它喂鸡或被它逃掉。放养在树上的“醋蛛蛛”，往往第二天就不见了，也不知是被飞来的鸟儿、家里散养的鸡吃掉了，还是逃走了，反正也无人在意。

养条狗儿护瓜园。祖屋后院，父母养过鸡、鸭、猪、羊、猫、狗、牛驴、骡子、兔子、鸽子，唯独对狗感情最深。

生产责任制最初几年，家里种过一次板蓝根、一料荞麦，都因出苗率低、产量低、效益低而告失败，但年年点瓜却均获成功。西瓜成熟期不看守不行，村里一些懒于务瓜、想吃瓜又舍不得出钱买或用粮食换的年轻人，常常会偷摘。晚上睡在瓜棚里看瓜，就成了上学的我们弟兄几个额外的暑假作业。有个夏夜，父亲在家睡不着觉，顿觉不好，遂到瓜地来看。接近瓜棚时渐闻儿子的鼾声，又分辨出附近有异响，情知不对，连忙给自己壮胆，故意咳嗽了一声。结果不啻一声惊雷，偷瓜毛贼逃跑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。父亲连忙大喊，将看瓜的我和三哥唤醒，一起去追。最终从地坎下捡回一条装着西瓜的布口袋，偷瓜人已逃之夭夭。

此后父亲倒不生偷瓜贼的气，却津津乐道他的预感。

从此，父母终于同意养一条狗，以便担任看瓜警卫、给人做伴。

养鱼之意为陶冶。阳台上，放着个一米多高的蓝色大塑料水桶，里面有许多小金鱼，那是父亲养的。母亲说，有点儿工夫歇着吧，养那个干嘛？父亲说，这个你就不懂了，这叫陶冶性情、提升品位！边说边给金鱼换水。

生人一到水桶边，金鱼如临大敌，唰地一下，齐摆着尾沉入水底。父亲接近时，金鱼却一条条浮出水面，嘴吐小泡。父亲便笑着说：“鱼儿饿了，出水要吃了。瞧我的金鱼长得多快！”然后得意地边撒鱼饵边告诉我们，小鱼不能多喂，否则会撑死的。那金鱼儿成长速度之快是显而易见的。

讲究穿着爱干净。父亲讲究衣着，从不随便穿衣，从未穿过样子颜色与人迥然不同的奇装异服，衣服上也从不留汗渍旧尘、油污破烂，总是勤洗勤换，向来保持整洁。虽然没有达到像人们奚落为清水归之（民间艺人）般的对于衣服上的灰尘是“弹”而非“拍打”那样细致，但从外归来，先让母亲用笤帚扫除肩头的落灰，再自己抡甩子抽掉裤腿上的尘土，然后用鞋刷子刷掉鞋面的浮土，最后洗手洗脸。程序决不马虎，顺序丝毫不乱。

父亲爱戴醒目标识，胸前别着绿色环保徽章。左臂上套着红袖标，提示着他是“平安合阳”老年志愿者。十字路口遇红灯，他不光自己停下车，还对闯红灯的人大声批评，斥责他们不珍惜生命、不遵守交规。街道上遇人打架，他劝解不下就打110。城关派出所查处后还专门致电赞扬。

讲究形象卫生员。父亲特别注重仪容仪表，从未有过胡子拉碴现象。他面容清癯，从不留须，与家人说话当儿，有时也会拿起剃须刀，吱吱吱地刮掉本不浓密也才刚刚露出茬儿的胡须。

他不是小区保洁员，但一看到地上有纸屑杂物，就情不自禁地拾起来扔进垃圾箱。这与他在四军大打工多年、坚持打扫楼道卫生习惯有关。

他常常教育我们，保持自身干净和环境卫生，是对人应有的礼貌和起码的社会公德。

他头发花白，但从不染发。几十年保持中长发型从不改变，从未理过怪异发型，未留过光头、寸头或长发披肩。习惯梳头，见到梳妆镜，一定要照一照、理一理，比有些年轻人还爱美。

照相很认真，表情自然，从不挤眉弄眼、故作姿态，也不任性，能按弟弟和摄影师的指挥随时调整头的角度和表情，将许多美好瞬间存留下来。

养生之道堪钻研。父亲吃饭定时定量，从不暴饮暴食。吃水果也只是尝尝，绝不多吃。老年后特别强调要将面食煮熟煮烂，说这样吃了胃里才舒服。

爱喝酒，从不和人划拳，只是碰杯，很少醉过。这4年我给父亲提供了60瓶以上的简装酒，父亲很快就喝完了，连常给父亲捎高端酒的大哥也惊奇了。

父亲成功戒烟十几年了。他中年时烟瘾也不大，不乱弹烟灰、乱扔烟把。爷爷老年时也将烟戒掉了，我们晚辈也都不吸烟。

爱劳动。除了开车、做饭、叠被子，打扫单元卫生是他的专利。他常常将地板拖得干干净净、明光锃亮。你如果没有注意到，他会提示你，直到你夸奖。你若将地板踩脏了，他会立马提来拖把将你脚下拖净，倒不怕你难堪。

游泳是父亲的拿手好戏，会潜水，会踩水，最得意的是仰泳。他说仰泳很舒服，根本不累，是一种享受。2015年，我问78岁的老父亲还敢游泳不，父亲惊奇地瞪眼反问我：“咋不敢？游泳还有啥不敢的？不信哪天我游你看！”端午节，在洽川风景区处女泉，父亲果然游了个来回。2019年，弟和我还陪着父亲在秦晋大酒店顶楼游了一次泳。

勤学到老不一般。父亲心态好，学习劲头足。他1958年记的笔记本还保留着，上面整齐记载着我们姐弟六人的出生年月日和时辰。

这些年记录的几十本笔记本上，不仅抄录着三字经、百家姓、弟子规、唐诗宋词等，合阳民间楹联协会撰写的对联也抄录其中。

前几年的每个晴日上午，父亲常开车拉母亲去县城中心广场听自乐班唱戏。演出中带头鼓掌叫好，高声夸赞民间艺人，是父亲乐此不疲的爱好。

父亲在《洽川周刊》上发表了十几首顺口溜。每发表一期，他都会给湖北襄阳从部队退休的伯父邮寄一份。每次回老家，见谁都热情打招呼，不厌其烦地把登着自己作品的报纸赠送给大家。

父亲身体健康，适应社会能力强，生活科学文明，心态积极乐观，情趣健康向上。

编辑：陈冰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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